严逍重新回到教室时发现前桌的“兔子”在用一种泛光的眼神看着他, 一双杏眸欲语还休,他有理由推测,在他离开的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
他脚下一顿,在她面前停下。
“怎么?”他主动提起, 把话摊开了来说。
对于涉及自己本身的事, 他不想留着疑惑腐烂。
“你的草稿本掉地上了,我帮你捡了起来。”叶栖言提示道。
这种程度的提示, 对于严逍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立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扫一样自己的课桌, 课桌上,被捡起的草稿簿一丝不露地遮挡着底下的练习册, 和他离开时相差无几。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叶栖言身上, 神色依然淡定,道:“感谢。”
叶栖言回了声“不谢”,那双灵动的眼眸似乎在朝他发问——严同学, 你是不是在隐藏些什么?
严逍读懂了她的眼神,却没有解释, 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涂丹玉叫我出去是询问我是不是真的有欺负你,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过于武断,所以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我都跟她说清楚了。”
这是在转移话题!
一定是在转移话题!
叶栖言心里明白, 但依然被对方得逞了。
她的思绪很轻易就被严逍带偏了。
“说清楚了呀, 那就好!”她一直很纠结这件事来着, 现在她终于可以把这件事放下了!
严逍“嗯”了一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班上不少人在盯着叶栖言, 他们也有好奇的事, 他们还在好奇涂瑜来找叶栖言的事, 想围过来问问情况,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原因是他们稍有异动,叶栖言旁边那位就使劲瞪他们,也不知道瞪他们干啥,反正看起来不好惹就是了。
叶栖言被严逍分去了注意力,并没察觉到自己得到的这份清静是拜旁边的侄子所赐,侄子在这两天的表现一直很奇怪,她一个人完全无法摸透的!
男孩子的心思啊,深如海!
周五下午,叶栖言在上最后一节课,台上的数学老师布置了作业,提前一分钟宣布下课,k班的同学们提前品尝到了假期的甜美,激动得把课桌敲得啪啪响。
“周末了!放学了!自由,我来了!”
沙雕们将课本抛向空中,举着双手做出迎接自由的姿势。
女孩子们拿出了化妆盒,快速地给自己补了个妆,想以最完美的仪态走出校园。
同样是提前下课,A(1)班的同学的表现则完全不一样,他们一边不慌不忙地把习题册一本接一本地往书包里塞,一边默默地自制周末课程表。
往常涂瑜也会这样,但今天不一样,一宣布下课,她就飞快地跑出教室,把还没走远的老师都给吓着了。
涂瑜的目标是k班,她想要去找叶栖言。
也幸好她的动作够快,不然k班早走空了!
k班的同学见到涂瑜,那被压下去的好奇心再次咕噜咕噜冒了出来,且因为压制过一次,导致这一次反弹得格外猛烈。
男生们迅速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挤上前,把涂瑜给拦住。
丁律代表男生们出面,站在涂瑜面前,问她:“涂瑜,你又来找咱姑姑?”
涂瑜看着面前这堵敦实的人墙,气得都笑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聚众欺负娇弱的女孩子啊?”
娇弱?
男生们的面皮齐齐抽搐。
不!姓涂的没有一个娇弱的!
丁律道:“涂瑜,想见我们姑姑,你得把情况给说清楚了,我们才会放行。”
涂瑜扬眉:“如果我不说呢?”
丁律道:“那就在这边歇着吧!”
涂瑜“呵”了一声,神色自如地拿出电话,解锁,进入通讯录,找到叶栖言的名字,点击拨号。
一分钟后,叶栖言出现在人墙后,踮着脚看外面。
“你们在做什么?”
她在人墙后面问道,因为声音小,导致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发现了她。
“姑姑,别过来,前方出现邪恶种族,你且往后躲,我在这里守护你!”——这是k班的常见病症群体,即中二病患者群。
叶栖言:“……”
“邪恶种族”涂瑜非常邪恶地一笑,突然朝着人墙后大喊:“栖言同学,是我,涂瑜!我想跟你聊聊!”
堵着涂瑜的男生群脸色一变,想阻拦,但已经晚了!
“涂瑜不是邪恶的,你们别欺负她。”叶栖言出声了,声音软软的,让人舍不得反驳她。
男生们呐呐片刻,终是把人墙给撤了。
人散了,光线陡然好了许多。
涂瑜终于见到了叶栖言,朝那群男生得意一笑,在对方瞪回来之前,先一步抱住了叶栖言的胳膊,很自来熟地说:“栖言啊,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需求就要求你打破自己的规定,所以我也不期待你能帮我辅导了,只希望我遇到不能解决的难题时,能在你有空的时候找你帮忙看一下,可以么?”
似乎是怕叶栖言拒绝,涂瑜又赶紧补充道,“这样的情况不会很多,我占不了你太多时间。你知道吗?我之前就发现了,你帮我捋思路,比老师带给我的启发更多,现在知道你跟我是同校,我好舍不得放开你!”
“你不是偏科吗?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尽量帮助你的。”涂瑜道,满脸期待。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并且非常真诚,叶栖言思索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涂瑜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谢谢你!”
k班的学生这会儿不急着走了,纷纷躲在教室门后偷听,听到的越多,脑子里塞的疑惑就越多。
到底怎么回事啊?
有性子急的当场抓耳挠腮,恨不得冲上去揪着涂瑜的领子咆哮:你到底把我们姑姑神化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会找她帮忙啊?到底为什么啊?!
涂瑜自然不会跟他们解释,目的达到,边一蹦一跳欢快地走了。
叶栖言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回教室收拾书包了。
教室里,叶岑旭已经收拾妥当,他很随意地把书包搁在桌上,自己则趴在书包上玩手机。
上一周放学后他跑得飞快,今天却半天不走,让人生疑。
叶栖言看侄子一眼,犹犹豫豫地掏出了钱包。
“岑旭——”
叶岑旭抬头看她。
叶栖言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上半身下意识挺直,问:“你要多少?”
你要多少零花钱?
叶栖言这是妥协了,毕竟是周末,自家侄子输光了家当,万一出去聚个会,却没钱花想想还怪可怜。
叶岑旭怔然:“啥?”
叶栖言叹了口气:“你想要多少零花钱嘛?我给你。”
叶岑旭:“……”
他嘴角一抽,脸有点青。
谁说他缺钱了?!
他只是……只是……
叶少爷心里像是闯进了头发疯的牛,但他竟没有像往常那样暴躁地怼叶栖言,而是连着做了两个深呼吸,直到平静下来。
“我不缺零花钱。”他绷着脸道,“你自己留着。”
说完,看她一眼,“你还不收拾吗?快一点,司机在外面等很久了。”
他的这话隐藏了另一信息——他在等叶栖言一起回家。
虽然说得隐晦至极,但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根立马就红透了。
咦?
叶栖言太惊讶了,卡了一下才明白侄子的意思,顿时瞪大眼。不待她说话,叶岑旭倏地站起来,提着书包就往外走,留下一句:“我在教室外等你!”
叶栖言晃了晃神。
她被侄子突如其来的善意给晃到啦!
魏七里背着个硕大的书包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叶栖言的背上,道:“栖言,周末要不要上我家里玩?”
叶栖言闻言看了一眼教室外面的侄子,眸光闪了闪,下一秒摇头说:“不了,我这周得回家。”
“那真是可惜了!”魏七里道,“那我们下次再约,我先走啦!”
“嗯。”叶栖言朝她挥挥手,“下周见。”
“下周见。”
叶栖言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时莫名有些紧张,这种感觉跟她在机场接侄子的时候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同。她双手抓着书包带走到教室外的侄子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不交谈,沉默着一前一后地朝学校外走。
叶家的司机早已在外候着,接到人立马就往叶家方向开。
叶岑旭口渴,从车上的小冰柜里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正准备喝,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动作。他把水递向叶栖言的方向。
“喝水吗?”他问。
叶栖言本能地往旁边避了避,流露出的眼神似乎在说——这瓶水过保质期了?
叶岑旭额角青筋蹦了蹦,没说话,狠狠灌了几口水。
叶家。
花园。
经过了一整天的阳光普照,花园里的苔丝月季争先绽放,一团团红似火。叶凝一手捏着花枝,一手使着花剪,轻轻剪下一枝,弯下腰将花放进花篮里。
傍晚是采花的最佳时间,花开得繁茂,不易腐,采几枝插个花瓶装饰屋子,可以美上好几天。
叶凝已经采了不少,她昨天刚刚才从剧组里搬回来,在剧组里积累的疲累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她一刻也闲不下来,布置晚餐,收拾屋子,摘花插花……今天是周五,是百泽学院的学生放学回家的日子,上一周她没能出剧组,错失了跟妹妹共度周末的机会,这一次她不愿再错过!
想到这里,叶凝的心情变得极好。
她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穿梭于花园中寻找最美的花枝。
叶栖言回家后看到的就是正在露台上处理花枝的姐姐,这一幕画面美好,有种岁月凝固在这一刻的静美。她不由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覆在姐姐的耳旁。
“姐姐——”她低唤了一声,“我回来了。”
叶凝闻声侧头,笑容粲然绽放在嘴角:“栖言,欢迎回家~”
姐妹俩互相凝视,暖暖的氛围在两人间流淌。
啪——
一只书包突然被人砸在放置花束的桌上,只用了一瞬间就把气氛搞得烟消云散。
“我也回来了。”叶岑旭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拿着桌上的花茶仰头牛饮。
叶凝眼皮一跳,没忍住一脚踢在某个小混蛋的腚上:“回来就滚去做作业去,别在这儿杵着!”
叶岑旭岿然不动,姿势泰然地继续喝茶,掀着嘴皮子道:“我不。”
“……”叶凝拿起一枝修过的花枝戳他,“你皮痒痒了吗?还不呢?想挨抽是不是!”
叶岑旭转了个身,给了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叶凝:“……”
她继续拿花枝戳他。
“噗。”
看着这一幕,叶栖言笑出了声。她万万没想到岑旭和姐姐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如此看来,叶岑旭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没多离谱。
不知不觉开启了互怼状态的叶凝和叶岑旭俩姑侄听闻笑声同时转头,目光同一时间落在叶栖言身上,下一瞬,叶凝轻咳了一声,反应迅速地整了整衣衫,重新把作为年长者的端庄姿态给拿出来,道:“咳,你们两个都别在这里打扰我,该做作业的做作业去,该休息的休息去,别在这里挡光!”
叶栖言的性格是很乖的那种,因此顺从地回了一句“好哦”,叶岑旭跟却她不一样,天生就长了一根反骨,听完之后嗤了一声,道:“这会儿就把作业给做了,那明天、后天岂不是闲得只能跟你一样玩草?”
把插花这么高雅的情趣说成是玩草,叶少爷绝对独此一人!
叶凝听了之后又想抽这小混蛋了!
但她忍住了,为了在妹妹面前保持住自己的形象!
她皮笑肉不笑地拿起花剪,目光在侄子的狗头上流连,道:“你到底走不走?你知道姑姑我很闲的,说不定不想玩草了,想另外开发一个兴趣,比如——理发?”
叶岑旭只觉头皮一凉,大惊:“你别想玷污我神圣的发型!”
叶凝冷哼一声:“这哪能被称作玷污啊,明明是姑姑的关爱。”
叶岑旭:“……”
他少年心性,还挺臭美,怕别人动他的头发,于是败下阵来,风风火火操起书包就跑。
叶凝看着他背影摇了摇头,“唉”一声,对妹妹叶栖言道:“那小子要是有栖言你一半乖就好喽。”
大哥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都是这种需要返工修检的半成品,这可真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