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

苏格兰折耳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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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过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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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让季明远选出最难忘的人生一瞬,绝非那些经历过的高光时刻,而是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初夏傍晚。

那天下午,他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发现一份期刊杂志落在了教室里,又回去取。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一个女孩儿趴在桌子上,白色的短袖上衣已被薄汗打湿,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察觉不好,走过去将人叫醒。

女孩儿缓慢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但却还认得他。愣神几秒,气若游丝地叫了他一声季老师。

由于带了这一级近一年半的专业课,他将这个班的人也认得差不多了,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儿叫钟灵。见她实在难受的模样,便问她是怎么回事。

女孩儿摇了摇头,轻轻咬唇,没好意思说。他便不再问,只说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女孩儿再度拒绝,轻声说自己是生理痛,回去吃些药休息一下就好。

此时的他还在跟迟飒交往,大概也明白一些女性生理期的症状,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只提出送她回宿舍。钟灵还想拒绝,被他一句话反驳了回去:“从教学楼回你们宿舍楼大概得二十分钟,你腰都挺不直,还能走?”

女孩儿脸红了,最终答应了。

就这样将钟灵送了回去,下车的时候嘱咐她好好休息,她还柔声向他道谢了。不是没有过迟疑,看着她迟缓的步伐,想过嘱咐她还是去医院瞧瞧。但一想到女孩儿那脆弱的自尊,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当晚,他回了住处之后写论文至十二点,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赶到教室上第一节课,刚打开投影,就见一个班长模样的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跟他说这节课上不成了,他们班有个女生出事了,大出血送到了医院。

当时他第一反应这个女生就是钟灵,二话不说就往学院赶,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替钟灵请假。辅导员起初还不想将事情公之于众,但在他的再三追问下,以及得知了昨晚他送钟灵回宿舍的原委,才将事实告知:钟灵不在了——右侧输卵管异位妊娠并破裂出血,致失血性休克死亡。

异位妊娠——那岂不是宫外孕?所以,她昨晚的疼痛并非是因为例假的原因,而是——怀孕了?且还是宫外孕?

一连串的事实真相喷薄而出,让他有些怔然。挂了电话之后,在办公椅上呆坐了许久,犹回不过神。有阳光照进来,衬得他的脸—略显苍白。

后续,季明远也请了一周的假,除了钟灵的追悼会之后,没有再出席任何其他活动。关于钟灵的死在学院以及学校引起的波澜,他也有所耳闻,但此时的他,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关注这件事,就只当做不知。

大概闹将了半个多月,实在找不出致使钟灵惨死的“罪魁祸首”,这件事无疾而终了。学院和学校的生活都慢慢恢复了秩序,而他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开始准备期末考。眼瞧着一切都将平静下去,一个谣言不知从哪处流传了出来——钟灵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季明远的。

一开始,这个谣言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后来不知被谁发到校内论坛上了,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纷纷开始讨论起来,一连几日都稳稳占据论坛的话题排行榜前三,还隐有向外发散的趋势。试问,有谁不感到诧异呢?原本“女大学生宫外孕致死”已经足够引爆话题了,此时再来一个“罪魁祸首是其授课教师”的助力,仿佛是在炸药堆里放了一把火,一旦引燃简直可以瞬间炸掉整个地球。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自然惊动了学校和院系的领导,匆匆找他谈话。而与此同时,闻讯前来的钟家夫妇也找上了门,誓要给女儿讨个说法。季明远已经不记得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的了,在他看来事情荒诞至极,偏偏却有这么多人相信。然而等他逐渐了解到谣言的起源之后,有那么一瞬间,连他都有些恍惚。

这个“谣言”是从钟灵的宿舍里传出来的,女孩儿说钟灵自一年半前就开始到处打听关于季老师的各种小道消息,问的都是有无女友和平常喜好之类的,俨然一副对他倾心的样子。被问及时也不反驳,只笑眯眯地含羞应下,叫人浮想联翩。而且,最重要的是,钟灵去世的前一晚,是季老师开车送她回的宿舍。临离开的时候,季老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是担心事发还能是什么?

因为跟钟灵交好,女孩儿的指控含着十足的悲愤。所有人听了都沉默了,包括季明远。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钟灵对他还有这层意思。但若是如此,她又怎么会跟别的男孩儿在一起,还有了实质关系?这实在说不过去。

无论如何,最终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他——校领导让他给个解释,学校学生们让他给个说法,钟家夫妇则让他还他们女儿。季明远含冤难辨,就此,整宿整宿难眠。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最后,事情已证据不足无法定性,再次无疾而终。学校为此赔付了钟家夫妇一笔钱,才将他们送了回去。而他因为事情影响过大不得不暂时停职,在三个月之后,自动选择了离开清大,去往了林城。而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依旧——无人知晓。

再次短暂地回顾了一下整件事,季明远犹觉清晰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然而实际上,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身处其中的人仍未释然,仿佛身陷囹圄一般,难以自拔。

“钟灵妈妈,我理解您此刻的心情。这也是我久久不来拜访的原因,害怕因为我的出现,再次挑起您心中隐痛。只是有一点,我还是要向您说清楚——”季明远站的笔直,宛如一颗被减去所有枝蔓的树,不张不扬,眉眼沉静,“我对钟灵的去世深表遗憾,但那件事,确实非我所为。”

陶琴:“……”

陶琴没再说什么,整个人像是打了败仗一样,抽光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钟小强连忙上前扶她,一抹脸上的泪,向季明远示意。季明远点头,掀开帘子,走出了堂屋。冷风夹着碎雪飘来,天色阴沉的,让人心生一种绝望。

许佳宁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坐立不宁,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搅得正在做针线活的林从芳也有些烦,直嚷着让她坐下。然而没多一会儿,许佳宁又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的转悠了。

“囡囡,你是有什么事吗?”实在没辙,林从芳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

“没事。”

许佳宁含糊地答,心里却不住地在想季明远——也不知道他在钟家待的如何了,会不会……被打出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佳宁脑子里瞬间就有画面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林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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