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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这一夜,无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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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姑姑,先屋里休息一下吧。”虞景明迎上前跟虞宝珠打招呼。虞宝珠瘦了很多,身上那件大珠外裳看着晃当晃当的,原来福态的脸也一下子凹了下去,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刻薄起来。

“休什么息,你晓得元甫在哪里的吧?快带我去见元甫。”虞宝珠脸色有些苍白,她到上海,自然是要先去元甫姑父茶庄那边,没想竟是连他们都不晓得元甫去了哪里,她便匆匆赶到永福门,直到现在,她的心一直在抖。

见虞宝珠坚持,虞景明便笑笑讲:“晓得的,那就现在去吧。”说着,就叫老赵驾了马车出来,想了想,虞景明又叫了夏至,元甫表哥的情形,夏至更清楚一些。

虞宝珠这才松了口气,她刚才真虞景明说不晓得,那她真不晓得要如何才好了,心想着,虞景明到底是牢靠一些的。

虞景明其实也是今天正巧碰到了,当然夏至是一直晓得的,只是元甫不让她跟人讲。

几人一路便直奔北四川路,虞景明一天来两回。

一路上,虞宝珠总嫌速度慢,嘴里又嘀咕的讲:“赚那么多钱,也不晓得买辆小轿车,这年月,在上海做生意,没有汽车要叫人笑的吧。”

虞景明便笑笑不做声,虞宝珠这时又突然讲了句:“你一个女人家,身上又有资产,有辆汽车,再加上保镖兼司机,外出到底要安全一点,这年月,今日不晓得明日。”

虞景明听得出宝珠姑姑这话里很有些感触味道,如今各地乱纷纷的,想来宝珠姑姑过来这一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虞景明便嗯了声讲 :“是在考虑的,只不过现在手头紧,永福门这边的剩下的贷款年底要到期了,要先还,现在局势乱,俄亚银行不给续贷了……”

这笔钱还是当初虞二爷欠的,去年底,虞景明还是一部份,但今年一是时局乱,再加上麻三妹跳槽,虞陶相争,又被上海道打压了一段时间,今年虞记可以说是一直在苦苦支撑,好在,如今也算是熬过来,但今年确实没怎么赚钱,再加上今年事体多,额外的花销也多,虞景明手头的活动资金有些不足。

因此,永福门剩下贷款的还款就要从别的地方挪,这样一来年底车队那边的分红就不能随意动用,汽车的事体虞景明便没怎么想过。

听虞景明这样讲,虞宝珠便没有吱声。

马车一路就进了北四川路,老赵把马车停在兰园门口,这边街面宽些,不拦别人的路。

夏至先跳下马车,然后扶了虞宝珠和虞景明下车。老赵就蹲在车边,从腰间抽出烟筒,捻了点烟丝抽烟。

天有些昏昏,兰园对面的酒楼门边的一个灯箱招牌便早早的亮了起来,红黄绿蓝的各色灯光闪烁,看的人眼睛吃不消,但虞宝珠这会儿就一直盯着灯箱看。

“姑奶奶,那灯霜不能紧看,看多了眼睛要冒金星的……”夏至在一边话音才落,虞宝珠却是一手紧紧的抓住虞景明的手,指着灯箱下的醉汉跟虞景明讲:“那个是不是元甫……”

那醉汉一身西装皱巴巴的,这会儿就靠坐在灯箱下面的墙边,头靠墙,醉的人事不知,灯箱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青白青白的,像死人一样,不是陈元甫又是哪一个。

夏至跺跺脚,有些没好气的讲:“上午才醉成那样,怎么这又醉了?”夏至边说,便甩着身后的大辫子跑到陈元甫身边,用劲摇他的胳膊:“元甫少爷,元甫少爷,醒醒。”

陈元甫才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用劲的眨了眨眼,又甩甩头:“是夏至呀,这天快黑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呀,街面上现在乱的很……”

“是呀,是乱的很,你跟我一起回永福门吧,宝珠姑奶奶已经到上海了。”夏至扶着陈元甫站起身来讲。

陈元甫正一手揉着太阳穴,听到夏至的话,整个人却是唬了一跳,用力的挣脱夏至的手,然后摇摇晃晃的朝前面小巷子里在去,边走还边摆手,头也不回的讲:“她又来做什么,反正我是没出息的,我不见她,不回宁波,不给她丢人就是了。你不要跟她讲我在哪里……”陈元甫说着,又重重摇摇头:“不行,要是不晓得我在哪里,她是要闹的,更何况这回我出了这样大的事体,她是要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的,那样我就更没脸见人了,那你回去跟你家大小姐串个话,就讲我的事体已经摆平了,我也进了虞陶商贸,做副经理,去外埠考察市场去了,这段时间都不在上海,就拜托你家大小姐照应她好哇……”陈元甫说着,踉跄一下又跪在地上。

“成成成,你别急,怎么说都没问题。”夏至连忙上前,扶着他起来,一起踉踉跄跄的进了巷子。

小巷子一阵扑腾声,一只走单的公鸡扇着翅膀飞了半天高,落下两根鸡毛,又慌头慌脑的窜回小巷子里。

虞宝珠盯着兀自在空中乱飘的两根鸡毛,眼睛就开始冒金花,头也有些晕,她从没想到,元甫有一天这样避她的这个妈。

虞景明连忙扶她在边上一家杂货铺门口的阶梯坐下,她也没有想到元甫表哥是这样的反应,又一想,元甫表哥突然从他徽州姑父家搬出来,只怕就是要避开虞宝珠。

虞宝珠坐定一下,敲敲头,感到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便又猛的站起来,瞪着虞景明问:“这不孝子,我一接到他出事的消息,魂都要吓出来了,晓得他是个没用的,收拾了家当,一刻都不敢多停就来上海,要帮他解决问题,他到好,他就想这样把我打发?”

虞景明抿抿唇,不作声,她晓得宝珠姑姑的脾气,这个话题她讲什么都是错的,更何况宝珠姑姑这话未必是要她回答。

边上一间杂货铺里,一个穿着短褂的青年从杂货铺里冲出来,他身后,杂货铺胖胖的老板气急败坏的追出来,只一眨眼,短褂青年已经跑没影了,杂货铺老板气的跳脚大骂不孝子……

路边,瞎眼的算命先生呵呵的笑:“老唐,你骂也无用,要不算一褂,吉凶祸福,铁口直断。”

“什么铁口直断,还不都是骗子。”杂货铺老板心情不好,便恨恨的讲,都是街面上的人,谁不晓得谁的底细。

“信则有,不信则无。”算命老汉被人骂骗子骂的太多,倒也不在意,依然笑呵呵的讲。

算命先生态度好,杂货铺老板虽然不信命,但他心中憋闷,转身从店里拿了两张凳子出来,拉了算命老汉聊天:“家里那混仗小子,我送他读书,倒不指望他什么光宗耀祖,只求出来能找个体面的生计也算是尽我这老父的责任,可没想这混小子,读了几天书,就不晓得自己是哪一个了,尽也要学着跟人家一起造反,还讲什么国难当头,正需他们年青人站出来…”杂货铺老板絮絮刀刀的讲。

“这是好事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这年月,是该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了。”瞎眼算命先生回道。

“是呀,话不错,理也不糙,可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呀,命没了什么都没了。”杂货铺老板一脸担心,谁无热血,只是这日子难呀。

“你怎肯定就会没命呀,富贵险中求呀,老兄弟,孩子大了,你总要放开手的,我跟你讲,这人一生吃多少苦,享多少福是有定数的,你把孩子包在身边,处处为他着想,让他享福,可你总有闭眼的一天吧,等那一天来,就该他吃苦了。到那时,你还能有法子不?所以呀,不如在你还睁着眼的时候试着让孩子自己折腾折腾,他真跌倒了,你还有扶他一把的能力,过了坎,苦吃够,福不就来了嘛,若真有那吃一辈子苦的,那是命数,也是没法子……”

算命先生说完,便举了他手里的幡子起身,继续沿街吆喝。

杂货铺老板依然忧心冲冲的回了店,无心生意,早早关门,又匆匆出门,找人打听情况去。

边上,虞景明和虞宝珠默默听着,虞景明想,这算命先生有意思。虞宝珠倒是没了之前的激动,整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不叫不嚷了,想着心事。

“大小姐,姑奶奶,元甫少爷已经睡下了。”夏至这时回来了,冲着虞景明和虞宝珠讲。

虞宝珠仍然不吱声,神情还有些呆。远处,零星星的枪声一直继续,街上人又在传,讲这回革命,水师,巡防营都有人响应。

虞景明就讲:“宝珠姑姑,我们先回去吧,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了,老城厢这段时间是要宵禁的,再迟只怕就回不了永福门了,元甫表哥这边是租界区,反倒安全些,他租那屋子的邻居,跟夏至是认识的,也说会互相照应,宝珠姑姑暂时就不要太担心,先到家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虞景明这样讲,夏至便也点头,保证已经托人照应元甫少爷了。

虞宝珠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软软的摆了摆手,由着虞景明安排。

几人便一起上了马车,老赵赶着马车往回赶,路过苏州河时,虞景明撩了车帘子,就看街边,李泽时一身绒装,一根烟在嘴里,一口就吸到了底,然后冲着身后整齐的队伍一挥手:“出发……”

光复会的李铁仙跟他齐头并进,身后也跟了一队人。

两队人,踩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口吧,俱是英气勃发,个个如下山之虎,如博空之鹰。

不晓得哪家戏楼在唱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待黄金甲。

虞景明能闻到空气中销烟的味道。

老赵手里的马鞭挥的更急,紧赶慢赶的,马车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永福门。永福门灯光是昏暗的,最近电力实在差,电光弱的跟鬼火似的。

巷口,老罗和赵明倚在墙边说话,赵明手里有枪,这段时间实在太不安稳,商团已经接管老城厢的巡防任务,永福门这边,上百户居民呢,虞记以及各分店已经歇业,赵明带的护卫队不敢有一丝松懈,白天全天巡逻,夜里也带着人轮流值守。

卞维武和麻喜,钱厚实,赵铁柱几个也蹲在路边,边抽烟边嘻嘻哈哈的聊天,聊的自然是哪家俱乐部的小姐手段最高,最会吊凯子。

虞景明下了马车,又跟赵明打了招呼。卞维武也站起身来,一脸啷当样的冲着虞景明叫大嫂,脸上表情有些戏谑,虞景明的心思哪个晓得,从红盖头落到大哥上时,大哥就被她利用,虽然这回是老潢的算计,但哪有人明晓得被算计还一头栽进来的,谁晓得虞景明又在弄什么鬼。

边上麻喜钱厚实,赵铁柱几个也跟着一起起哄,赵明过来,一人一脚,不轻不重,将几个作怪小子踢到一边。

虞景明便笑笑,卞维武又凑到虞景明跟前讲:“三姑娘最近在托人买去香港的船票,大小姐晓得哇?”

虞景明扫了他一眼,晓得卞老二是旁敲侧击想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便讲:“她的事体我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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