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萧衍薄唇轻启，带着心酸又讽刺的意味：“你可有？”
风吹檐下鸾铃在响，窗牖开着一条缝，凌冽的寒风和着铃声从缝中吹进来，打扰着屋内蔓延着的寂静。
沈蓁蓁的视线对上郎君的，看他眼中含着满满讥诮，面上似笑非笑。
哪怕她承认自己现实得不得了, 婚嫁上是会在意对方身份地位，但凭良心说，正是因为是他萧衍，她对此郎的容忍度才无比高，距离感才无比低，按她的保守程度，换作任何一个别人, 郑四郎也好崔四郎也好，她也不会与谁进展这般快。
不提那信, 她已经与他好了几个月，而萧家不过一墙之隔，婚事却拖延至今，毫无消息。
她本就心中惴惴啊。
她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他赠给她的玉牌早被他要了回去。她不止没有手握任何把柄，当下还没有把握。
沈蓁蓁攥了下手心，道：“你说的对，我没有。在初初之始我便说过，我趋炎附势，看重的是权势、好处、身份，你全数知道的不是么？除此之外，我何处没依着你？何处对不起你？何处没贴你的心？”
接连几个问题落下，萧衍眸色渐深，滑了下喉结。
不得不承认, 最初他占着“写情书”打动了她的优势, 要的不过是她认他“情郎”的身份，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小娘子不轻易朝外敞开的圈子里的人。
他享受她的美貌、体贴、欢愉、关心……
可时日久了, 人也变得贪心了。
他开始希望, 这些只因“情郎”身份而获得的东西, 能多一些别的缘由，那便是——真心。
他可以等她，等她动心，若她实在没有，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就好——往前他的这种想法，在今日沈蓁蓁的咄咄逼人的话语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他又开始在乎真心。
同沈蓁蓁需要一个婚姻来保证二人关系一样，萧衍需要她是单单真爱他。
在萧衍垂眸不语时，沈蓁蓁又道：“你看着我长大，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知我想法如此，知我人性如此……”
同时试探：“你三年前朝我表达心意，说你倾心于我之时，你到底……喜爱我什么？”
萧衍静静看她，对着沈蓁蓁冰冷的视线，逼迫自己冷静，半晌后喃声：“你要对一份感情追根溯源, 我又何尝不是这般？我也问过自己，喜爱你什么, 何时喜爱上你的……如你所说, 你我自小熟识，此事，能轻易说得清？”
“那你究竟为何，在我回长安后，还迟迟不娶我？”沈蓁蓁再度试探问。
此刻回想起她刚回长安，朝他示好的时候，他那股轻浮、捉弄她的、始终似笑非笑的神色，沈蓁蓁终于明白，是源于何处了。
是源于看好戏，看她如跳梁小丑，在他眼前尽情地自作多情。
别人也就是了，偏偏是萧衍……
永德二年至四年，没了父亲和祖父在，家世忽变的三年之间，她何等依赖沈霁和他，她何等看重他的友谊，他难道没有感觉吗？
既对她不存男女心思，沈婳生辰后几日，她醉酒质问他时，第二日在朝云院问他拿书信时，他大大方方告诉她就是了，可他任由她继续误会下去。
小娘子的那点自尊此刻正作祟，本就对人之间的感情缺乏安全感，得知被眼前这个除却家人外最看重的人欺骗，当真做不到云淡风轻。
她直直盯着郎君的眼，追问：“你不是从三年前就在等着我么？我回长安半年时日了啊，你与安和县主在离宫仪亲是做戏，那么在此之前呢，三月至六月期间，你为何无动于衷？”
萧衍：“你就如此恨嫁？如此对我没有信心？急到等不及国丧过去，就接受崔家的求亲？”
沈蓁蓁一怔：她何时接受崔家的求亲了？
但见萧衍直到此刻，她逼迫几次、试探几次，他绝不正面回答、承认缘由，也不知连日睡不好导致的身体太累，还是一颗心太累，霎时间，再试探的心思荡然无存。
带着几分自嘲，沈蓁蓁道：“两家联姻何等复杂我不是不知，我沈家本就没落，我是想法天真，是蠢笨地费尽心思，但我能仰仗的，不过是郎君的喜爱罢了，我只能凭郎君的喜爱去说服他家中人，娶我这个即将从一等姓氏中划拨出去的沈家女。”
“我恨嫁又如何？我及笄一年半了，不该嫁人么？”
二人互相试探，却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