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鲛记:全二册

九鹭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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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依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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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依依

好似他们此生见的第一面,他是被囚在牢中的遍体鳞伤的鲛人,她是在牢外的驭妖师。

灯火摇曳,林昊青走到纪云禾身边坐下,望向纪云禾。

“六年前,你带着鲛人从驭妖谷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此生绝无可能再有一日,与你像今日一样坐在一起。这些年,你先是被囚在国师府的牢中,而后又被带往北境,我却一直待在驭妖谷,只做一件事。”

“研制寒霜的解药?”

“对。但我手里并无寒霜,很长时间未有头绪,直到顺德公主令我北伐,我向她讨到了寒霜之毒。纪云禾,你可知拿到寒霜之后,我发现了什么?”

纪云禾盯着他:“我并不关心,林昊青,我来只是想找你与我一同去救长意,你若没有主意,我便自己去。”

“不急在这一会儿。你且听我言罢再做定夺。”他继续道,“我在分析寒霜之毒时,找到了一味主要的毒物,此物在我年少时,林沧澜曾与我多次提及。”

多年未闻林沧澜三个字,纪云禾愣了一瞬,眉头微微一皱:“林沧澜也研究过寒霜?”

“他曾与我提及,有一药物专克此种毒物,于是我再一次踏入了林沧澜的房间——在他死后,我从未再涉足那处。但就因为此举,我才能在之后去北境之时阴错阳差地救了你一命。”

纪云禾又是一怔,林昊青讽刺一笑。

“林沧澜床榻之下有一密道,密道之下的密室皆是炼药所用的器物、书籍。想来当年他喂给你吃的那些药丸,便是在那里制作完成的。我在他密室的书案之下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贴身之处拿出一本书来,放在桌上,推到了纪云禾面前。

“这是什么?”

纪云禾将书籍翻开,却见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字。有药方,有药材的图,有随手记下的词句,有几页好像是因为心绪急乱,狂涂乱画的一些发泄情绪的墨痕。

“里面写着的,是关于破解寒霜之毒的方法,还有他的一生。”林昊青又饮下一杯茶,“当时时间紧迫,顺德催促四方驭妖地的驭妖师立即出发前往北境,我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在驭妖谷,便将此书带走北上。

“我本意图将驭妖师送给北境,你接得很好。”他难得夸了纪云禾一句,“我在路上,从此本秘籍里也发现了炼人为妖的方法,还得知了被炼化为妖的驭妖师将拥有两条性命的秘密。”

所以才能在长意冰封了她之后,去救她……

“我还得知……林沧澜当年也是国师府的一个弟子。”

纪云禾一惊:“这倒是从未听人提及。”

“他当然不会说。五十年前,大国师尚未研制出寒霜,因为一直未找到至关重要的药引,而尚且年少未及弱冠的林沧澜发现了这药引。林沧澜却并未打算将此事告诉大国师,他欲带着他当时的新婚妻子离开国师府,但没想到大国师以他妻子的性命相胁,让林沧澜交出药引。林沧澜一时不忍,终将药引交出。随后他被遣到驭妖谷,成为驭妖谷谷主,不久之后,他妻子病弱离世,而大国师研制出了寒霜,真正控制了驭妖一族。”

林昊青淡漠地说着,宛如故事里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林沧澜从此后一直深陷痛苦之中,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导致了族群被禁锢,二十五年后,林沧澜老来得子,生了我。”林昊青一声轻嘲,“他道我生性一如他当年……优柔寡断,难当大任,为了不让我因为心软或者情爱做错选择,所以狠下心训练我……他做了什么,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林沧澜逼迫纪云禾背叛林昊青,将他推入那蛇窟之中,让林昊青成为一个像蛇一般恶毒的人——那时候的纪云禾是这样想的。

“他希望有朝一日,当他死后,有一人可以带领驭妖一族打破大国师对驭妖一族的控制,让驭妖一族真正地自由。所以他拼命地训练我,近乎揠苗助长,只因他时间已经不多。同时,林沧澜也一直费心研究寒霜的解药,最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林昊青拉了纪云禾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将她的手腕翻过来,指了指她的腕间。

手腕之间,脉搏跳动,但现在纪云禾已是妖怪之体,虽有双脉之力,却并无双脉跳动。

“寒霜只针对驭妖师,若让驭妖师之力与妖怪之力互相融合,则妖力便会化解寒霜之毒。这样的药物一旦研制出来,寒霜便再也不能控制驭妖师了。一开始的研究并不顺利,许多人死了。但他找到了唯一一个成功的人。”

林昊青点了点纪云禾的手腕:“你在他的尝试当中活了下来,但其实这药并不算完整,还需要一个驭妖师与一个妖怪的力量作为祭品,方能彻底改变你的体质。为免难得成功的作品被破坏,林沧澜经过十几年的时间,将自己的灵力和卿舒的妖力通过药丸一点一点渡到了你的身体里去。”

纪云禾五指微微一动,黑色的气息在她掌中浮现。

黑色狐妖……林沧澜的妖仆卿舒便是黑色狐妖,难怪……

纪云禾也忽然想通了当年她与林昊青联手杀掉林沧澜与卿舒的时候,一个驭妖谷谷主与一个九尾妖狐为什么会弱成那样……

原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将他们的力量渡到了纪云禾身体里面。

“我与你杀掉林沧澜与妖仆卿舒那一晚,正是卿舒要给你送去最后一颗药丸的日子。”

是的,正是那个日子。

也难怪,在那之后,她与林昊青暂时达成和解,林昊青再未在房间里找到任何一颗药丸,那本就是最后一颗了。

“那之后,只要打断你身体里的筋骨,药丸便会在你身体里重塑你周身的筋骨。”

纪云禾转而又想起,她与长意离开驭妖谷之后,她为了放长意离开,将长意刺下悬崖,而后独自面对姬成羽与朱凌等一众将士,她浑身被箭插满,几乎筋骨尽断,而后……

她第一次用上了九尾妖狐之力。

当年那一点点的事情,在此刻仿佛瞬间都连成了线,纪云禾愣怔地看着林昊青。这才明白当年的自己,在这个天下所处的位置。

“呵……”纪云禾一笑,神色微凉,“瞧瞧这人间,六年走过了,人都不知道自己当年在大局里算个什么。”她看着林昊青,“你我不过都是盘中旗子罢了,这世间,还是大人物的游戏。”

林昊青抬头瞥了她一眼:“但你我却将下棋的一人杀了。”

纪云禾沉默,想来却觉得更加讽刺。

林沧澜谋划多年,在最后一个晚上被自己一手养大的纪云禾与林昊青所杀。

林昊青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培养了林昊青这般阴鸷寡情的性格。而纪云禾杀他,用的却是他给她的力量。

多么好笑……

也不知林沧澜死在林昊青手上的那一刻,到底是遗憾,还是得偿所愿……

“命运弄人……”良久,纪云禾道,“可我也无法同情林沧澜。”

“我亦不同情他,他也不需要你我的同情。”林昊青目光定定地看着纪云禾,“但我认可他。他一生,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想让驭妖一族重获自由,想除掉大国师,还世间一个太平。他这条路,我要继续走下去。”

纪云禾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来到了京师。”

“为了从顺德手中拿到寒霜的制药顺序,我在林沧澜的药方上改了些许东西。”

纪云禾皱眉:“你将炼人为妖的药给了顺德?所以顺德忽然变得这般厉害……”想到此处,纪云禾想起了先前瞿晓星与她说的话,她忽然一拍案,眸中添了十分怒火,“你为了给顺德炼药对青姬做了什么?”

“我没打算用青羽鸾鸟给顺德炼药。青羽鸾鸟是怎样的大妖怪,你该知晓,我不会给自己找这般麻烦。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林昊青皱眉道:“先前青羽鸾鸟独闯京城,却被大国师所擒,我借此机会回到京城,献计于顺德公主,这才要到了寒霜的制药顺序,我为顺德制药,是想将她炼人为妖。而今这世上,青羽鸾鸟尚不能杀大国师,我等要靠武力将其斩杀,太难。而大国师对顺德极其纵容,哪怕顺德当真刺杀他,他也未曾对顺德有什么惩罚,我本欲以另外的妖怪让顺德炼化,并在其服用的药上动了手脚……”

“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笃定大国师在与顺德的相持之中,终有一日,会死在他的孤傲与纵容上,最后的胜者必定是顺德。待大国师死后,我稍施法术,便可要顺德的命。”他顿了顿,“但我没想到,她未等我为她挑好妖怪,便让手下将领朱凌带走了一个国师府弟子,与青羽鸾鸟二者为祭,成就了她此番变化。”

青姬……

纪云禾心头一重,她闭上眼,过去种种闪过眼前,她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半晌之后,她方将情绪按捺。

“你的法术呢?”

“青羽鸾鸟力量太强,破了药中之术。”

纪云禾咬牙,随即站起身来。“我不该与你耽误这些时间。”她转身要走,忽然之间,林昊青的妖仆思语拦在纪云禾身前。

思语手中握着剑,温婉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是无比地坚定:“阿纪,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林昊青也站起身来,他对纪云禾道:“而今顺德得了青羽鸾鸟之力,大国师再是纵容她,心中也必定对她有了防备。这么多年来,大国师看似对天下事皆不关心,但他有一个原则,决不允许任何一人在力量上与他势均力敌。所以当年青羽鸾鸟自十方阵出来之后,他一直派人寻找青羽鸾鸟的踪迹,而后青羽鸾鸟在北境出现,他又只身前去与其相斗,这才让鲛人有了可乘之机,从京城带走了你。可见大国师对青羽鸾鸟之力甚是忌惮。而今,青羽鸾鸟已死,力量落在顺德身上,他也不会再纵容顺德多久,我留在京城,稍加挑拨,两人相斗之日近在眼前。”

纪云禾微微侧头,眸光冰冷:“所以呢?”

“我不知顺德从何处得知你与鲛人的消息,也不知她得了青羽鸾鸟之力,竟会率先去将鲛人抓来。但我相信,她当时未杀鲛人,短时间内便不会杀。”林昊青冷静道,“她这是设了局,就等你去。”

思语也道:“你且等些许时日,待得顺德与大国师相斗,再去救鲛人也不迟。”

“等?”纪云禾一笑,“顺德公主是个疯子,她的疯狂,我比谁都清楚。过去我在她手上吃的苦,我丝毫不想让长意忍受。今日我一定会去救他,谁也拦不住我。”

正在此时,忽然之间,大地传来一阵颤动。一股力量自宫城那方传来。纪云禾耳朵上的印记让她感知到那是长意所在的方向,她心头一急,径直推门而去,思语看了林昊青一眼,林昊青没有示意拦住她。

“纪云禾,”黑夜之中,林昊青站在尚余暖光的屋中,对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的纪云禾道,“你记着,今日没有人会去救你。”

纪云禾脚步未停,背脊挺直,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的声音,仿佛是从深渊之中传来——“做好你自己的事,今日你从未见过我。”

纪云禾潜入地牢之际,本以为会有一番恶斗,但她所到之处,四周皆有无数寒冰,而这些寒冰却与一般法术凝聚的寒冰不同,寒冰的尖锐之处皆带有一抹鲜红,好似是鲜血的印记,但明明这些尖冰根本没有伤及任何人。

纪云禾心头忽有不祥的预感,她脚下加快,愈发着急地往地牢最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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