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爬上树梢，草丛里传来蛙鸣和虫声。
姜燃吃过饭，拔了棵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树下，吊儿郎当地翘起一条腿。
他望着满天的星子，半阖着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南柚在他身旁坐下。春夜的徐徐微风，拂在面颊上，如同母亲轻柔的双手。
她在少年魔神的梦里走过大半生，所见，所感，皆是苦痛、悲戚，未曾料到过，梦境的尽头，居然是这样温暖美丽的春夜。
哪怕脚踩荆棘，行深河暗夜，这少年魔神的心底，始终存着一丝柔软。
南柚闭着双眼，感受着魔神内心难得的宁静。忽然身边传来一声低呼，她睁开双目，对上少年惊慌的双眼。
“阿燃，出了什么事？”丽妃听见少年的呼声，匆匆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做了个噩梦。”姜燃的眼底堆着茫然。
“什么噩梦？”
“我梦见我克死了您。”姜燃抖着唇，没有告诉丽妃，在噩梦里，他的父亲是卫国的皇帝。
“莫怕，是个梦罢了。”丽妃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娘，噩梦会变成真的吗？”
“只要你肯留在这里，那些都不会变成真的。”丽妃把姜燃抱进怀里，声音里充满蛊惑。从南柚这个角度看，姜燃的半个身体，已经被丽妃的身体吞了下去。
“阿燃，你愿意留在这里，永远陪着娘吗？”
“我……”
“他不会留下的。”姜燃刚出口的声音，骤然被南柚打断。南柚解除了自己的障眼法，显出身形来。
她伸手抓住姜燃，将他从丽妃的怀里扯了出来。
“是你！”丽妃美艳的面庞上露出惊怒的表情。
南柚转头看姜燃，抽出一鞭子，甩向了丽妃：“卫国质子，你看清楚了，她根本不是你娘。她是梦魔所化。”
“丽妃”被南柚激怒，大喝一声，攻向南柚。南柚一手鞭法，使得出神入化，梦魔本就不善攻击，被她追得避无可避。
南柚一鞭子抽中她的后背，她扑向姜燃，倒在姜燃的怀里，疾声道：“阿燃，快杀了这个妖女，她想害死娘。”
尾音刚落，就戛然而止，姜燃一手温柔地抱着她，一手握着匕首，匕首毫不留情地划破她的喉管。
他露出了极为好看的笑容，好看得不像是在杀人，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就算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你也扮不好她。真遗憾，我原本希望这个梦再久一点。”
南柚大吃一惊。
他早就知道这里是个梦境，只是贪图梦境的温馨，情愿留在梦里，沉浸在这场虚妄幻象里。
整个梦境都震动起来，天塌地陷一般。
屋舍倒塌，化为齑粉，桃花瓣飘落，堆作满地残红，姜燃站在四漫的烟尘中，浑身沾血，眉眼清隽，眼神不明地朝南柚望了过来。
南柚还没想明白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被震出了梦境。
她比姜燃先醒过来，在姜燃醒过来之前，她想起梦中姜燃掏出来杀人的匕首，蹭到姜燃身边，果然从他袖中摸出一把匕首。
姜燃睁眼时，南柚的那把匕首刚好抵在姜燃的颈侧：“别动，小心我杀了你。”
姜燃躺在地上没动。
天色渐渐亮了，天光照出周围的环境。是一片不知名的山野，山上远比山下冷得多，山下已窥见即将苏醒的春色，山上的溪水犹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她和姜燃在这里躺了大半夜，没有冻死，真是上天眷顾。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南柚问，“你到底使的什么妖法，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你都看见了？”姜燃阴森森地反问。
南柚知道他问的是他那代表着魔族身份的一对金翼，她故作懵懂，一脸茫然：“看见什么？”
“没什么。”姜燃移开目光。
“我告诉你，我是陈国三公主，你挟持公主，是死罪。”
公主失踪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公主府的侍卫从城里搜到城外，搜查大半夜，终于在天色微微亮时，于城郊的一处山林中，找到失踪的公主。
南柚裹上狐裘，揣着手炉，坐上暖和的马车，冻僵的身体渐渐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