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心不负系列2:寻思暮想

然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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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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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我开车载陆寻回家,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这世上最沉重的东西是什么?是死亡。一场漫长而又压抑的葬礼抽走了人所有的力气,陆寻刚进家门就去洗脸。我站在客厅里等他,听着水一直在流。我等了他很久很久,最终没有忍住,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他在哭。

一张白皙隽秀的脸上布满了水滴,分不出哪一些是水,哪一些是泪,却看得我的心顿时就是一抽。我看着那个一直以来如阳光般给予我温暖的男人,他垂着头,双手死死地撑着洗漱台,明明哭得很凶,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上前用力地抱住他的背,没有一丝的犹豫。

此时此刻,言语太匮乏,安慰太无力,于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由着他在我怀里哽咽,颤抖,甚至微微地抽搐。

哭吧,哭吧,我心想,哭完这一场,往后路还长,我知道你不会绝望。

谁能想到,我和陆寻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直接把万家团圆的农历年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是在耀眼的晨光里醒过来的,迷糊了一会儿,我摸了摸旁边,柔软的质地,触感是一张床。我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地看了几秒,神智终于回归。我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旁边,空空荡荡。这张床很大,整张床唯一的枕头在我脑袋下面,我身侧的位置床单一片平整。我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新一年的早上七点钟。

又躺了一会儿,我坐起来,依稀听到房间外有轻微的声响。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一套衣服,我踩下地,趿着棉拖鞋往外走,发现弄出声响的是陆寻,他在做早餐。

晨光璀璨,将他挺拔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毛边儿,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然后轻轻问好:“早!”

他忙中抽空回了下头,露出温和的表情:“早。”

我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直到和他并排而站。早安,我在心底默默地说,早安,我的男神,欢迎回到阳光笼罩的世界。

我一觉把大年三十睡过去了,没回家陪祁遇,也完全忘记了我爸妈要乘当晚的航班飞回A市。

打开手机,锁屏上显示着清一水儿的陌生来电,我耐着性子往下翻,翻出了祁遇三条短信。

“老祁他们回来了。”第一条是汇报目标的最新动向。

第二条:“他们在×××酒店下榻。”

第一条短信发送的时间和第二条隔了大概有一分钟,第三条紧随而至:“传咱俩今晚觐见。”

我盯着这三条短信看了又看,有点烦躁,更有点无奈——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人都爱做老子?因为做老子的最牛气。你看,新年头一天,我爸妈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的女儿过不去。

明明我爸妈回来这一趟重点整治的对象是我,祁遇却比我还烦:“我才不想见他们,两个迂腐的老顽固。他们为什么要带你出国?还独独做你的思想工作?是对我格外放心吗?才不。答案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软柿子,所以根本没必要跟我商量!”说到这里,祁遇伸出了一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赌一百块钱,今晚见面头一件事,绝对是先宣布我的去向。”

我懒得跟祁遇打赌,一是他说的全都对,二是没心情,我告诉他我俩今晚都出去了,陆寻该怎么办。

“带上他啊!”祁遇反倒不能明白这有什么好为难的,“陆总那么帅,你难不成还怕老祁他们看不上?”

我无语,我是不想让我家的这些糟心事儿影响陆寻……陆叔走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我就是再不想去美国,这个时候,也不能拿陆寻当挡箭牌。

祁遇想了想,也觉得他的提议不妥,就换了个建议:“不如这样,我让离离喊几个亲近的同事一起来玩?离离早就说担心陆总,一直想着来看看。”

陆叔刚走没几天,又是大过年的,一个人待着确实冷清,孔离离虽然大大咧咧,但很有分寸,相信有她在要比让陆寻独处好一些。

想好了对陆寻的安置办法,我才重新到二十九楼,向他请假——自从陆叔入院的那天起,我就一直都陪着他,多日来的二人相处让我习惯了时时刻刻都跟他待在一块儿,这么猛地独自出门,说不别扭是假的。

陆寻正在给“小朋友”洗澡,听到我说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大约两个小时后就回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看他那么一停顿,我更抱歉——我和陆寻的关系,现在应该算是正处于暧昧阶段。我之前又向他表白了,但随后陆叔就入院了,表白结果就算是搁置再议、悬而未决了。可我毕竟和他一起睡了啊,这责我铁了心要负,他做什么我都陪着他。就这么朝夕相处地陪下来,陆寻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明显,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

大家来评评理——我把人陪得不想离开我了,我却要自己跑出去,我不是混蛋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混蛋,越想我就更不想去了。祁遇打了三回电话催我,三回都被我给挂了,急得他跑到二十九楼游说:“祁思,做人要讲信用,我都已经答应老祁了,你不去不是要害死我?”

祁遇生怕我临阵逃脱,所以情绪有一点激烈。我还没接腔,陆寻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怀里抱着刚擦干了毛的“小朋友”。他眉眼一抬,平静地问:“你们要去哪儿?”

我刚才请假时只说要出去,没说去哪儿,陆寻也没问。他现在猝不及防地问,我愣了愣,祁遇也是一愣,然后祁二货顺嘴就答了:“见我爸妈。”

陆寻弯下腰,放“小朋友”下地,他站直身子,再自然不过地接了句:“我们一起。”

我脸上全是问号。

祁遇:“真……真的吗?啊啊啊,太好了!陆总,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这样,我还云里雾里,三个人就一起下了楼,一起上了陆寻的车,一起朝目的地驶去。

陆寻打开导航,同时问:“去哪儿?”

祁遇乐呵呵的:“×××酒店。”

我和陆寻顿时无语。

要不说祁遇是二货呢,他念的就是“叉叉叉”。

再不熟悉A市的人也知道A市不可能有这样一家酒店,但祁遇并不觉得自己蠢,他理直气壮地说:“谁让老祁发什么英文啊?我又不认识,就记得首字母是个X了。”

陆寻系上安全带:“Xanadu。”

去Xanadu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陆寻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呢?是怕我们找不到路?是不想一个人在家?还是……他担心我俩大过年的打不到车,只是善良地充当一下司机?

我一路胡思乱想,想到酒店都到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陆寻停好车子,率先下了车:“进去吧。”

看这架势他是真的要一起见我们爸妈?我愣住了。

祁遇不呆,他走得简直满面春风:“太好了!老祁打我有祁思挡,老祁骂我有陆总呢,哈哈哈,我真是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得意了没五分钟,陆寻走到大堂时,忽然停住了。

祁遇一脸疑惑。

陆寻:“我就送到这里吧。”

我有点失望,心想果然啊,他只是来送我们……

祁遇却不甘心地追问:“干吗不一起上去啊?陆总您还有事吗?”

陆总点点头:“约了人见面。”

我立刻竖起了耳朵,约了人?我怎么不知道?

陆寻看我一眼,没笑,眼神却是柔和的。他洞彻了我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原本不想见的,恰好你们来这儿,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就干脆见见了。”

我本来就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带他见我爸妈,现在他既然有事,我也不必再纠结了。

“那好……”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见完就过来啊。”

陆寻点头,他绅士地给我们按了电梯,目送我们奔赴战场。

战场上。

我爸一看到我就没好气:“打了二十几通电话都不接,真是长能耐了。”

这么多年都这样,他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我懒得反驳,索性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

他说:“玉华,跟祁遇说说对他的安排。”

玉华是我妈。祁遇说得可真是分毫不差,我觉得整件事滑稽到简直让人想笑。

我妈用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他们对祁遇的人生规划,大致就是他也要出国,不过不是去美国,而是去一家和我爸有对口交换生名额的学校。

“我不去。”祁遇干脆利落地表态,“我在T&G工作很开心,这名额让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吧!”

我爸根本不把祁遇的意见当回事,他转过头看向我:“你跟我们去美国,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走。”

我愣了愣,为如此紧凑的行程安排,然后张了张嘴想说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祁遇很突兀地冷笑了一声:“专制霸道。你们去美国这么多年,除了学会崇洋媚外,没学会一点点美利坚标榜的人权和自由?”

我爸瞥他一眼,很不悦:“没你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祁遇偏要说:“你、我妈,还有我,咱们仨还真是只有我最有资格说话。为什么?因为我陪祁思的时间最久,你们只是给了她一条命,有我在,她才勉强算是有个家。”

我爸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我一眼,语气仍然很坚持:“我和你妈不能陪在你们身边,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现在时机成熟了,我们回来接你们,有错吗?”

反驳的依然是祁遇:“你们有你们更好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爸,我们十八岁那一天起,你说我们长大了,成人了,让我们经济独立。今年我们二十一岁,你突然回来说给我们安排好了一切,让我们唯命是从、不得反抗,重新做回乖乖听话的小孩儿,你觉得这公平吗?”

祁遇的话逻辑严谨,论证有力,丝毫不像平日里那个二货,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和我一样大开眼界的还有我爸,他瞪着祁遇看了好一阵,终于开口,语气分明是有些挫败的:“我和你妈妈让你们独立,是为你们的长远作打算,不是对你们不负责。”

祁遇接话:“既然我们有能力独立,就能够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一贯以教训别人为己任的祁老师,哑口无言了。

那一天,祁遇舌战我爸,我一句话没说,事情就搞定了。

临走之前,我爸说:“这事儿没完。我和你妈过阵子才走,你们还有考虑的时间。”

祁遇摆摆手,拉着我火急火燎地从酒店出去了。管它初七还是初八,只要不让我明天跟他们走,今天就不算白来了。

“呼……”出了酒店客房,我原以为一定会炫耀的祁遇再也不复在战场上的英勇神武,他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连声道,“吓死我了……我统共就学了那么几段话,老祁再聊下去我就要露馅了。”

我:“……”

乘电梯下去,陆寻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等着。见我们下来,他起身,眼睛先看的是我,话却是问祁遇:“搞定了?”

祁遇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

三个人并肩往外走,我走在两个大男人中间,祁遇隔着我,问陆寻:“陆总,我推荐的那家店的甜点好吃吧?”

陆寻“嗯”了声:“腻了点。”

祁遇“噢”了声,闭嘴了。

我真是满脑子的问号——什么情况?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无视越来越糊涂的我,陆寻沉默地开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把祁遇卸下了。

祁遇站在大马路上朝我们挥爪子:“玩得开心啊!”

他俩再这么一唱一和下去,我真的马上就要问出十万个为什么了。

谢天谢地,以温柔为使命的陆寻最终没忍心让我迷茫太久,他打转向灯,随口说:“有什么问题问吧。”

我开始问:“祁遇说他总共学了几段话,我爸再多说几句他就露馅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陆寻开着车,为我解惑,“他把你爸妈回国的意图告诉了我,也表达了你们俩不想出国的态度,最后拜托我教他几句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话。”

我:“……”

我说今天的祁二货为何如此不同,原来是事先做了功课,有老师支着儿啊……

我问第二个问题:“祁遇说的甜点店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约了人见面,碰巧也在附近吗?”

陆寻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红灯跳了他才说:“我骗你的。”

我:“……”

他:“我没有约人,也没人约我,我只是去附近尝了一道甜点。”

我没有听懂,呆呆的。

陆寻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晌,一咬牙,豁出去般说:“我今天来,一是为了给祁遇壮胆儿,二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我傻傻的。

“防祁遇不能说服你父母。”

“……为什么?”我仿佛有一点点懂了,又有些不敢确定,整个人有点激动,又有点忐忑。

目的地到了,陆寻停好了车子,回过头看着我。夜色迷离,他的眼睛像星辰,眉目似画,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去美国。”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脑袋里二十一门礼炮齐鸣,脑海里呼啸回荡着这句话。

“因为,我不想让你去美国。”

陆寻不想让我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舍不得我。这,这四舍五入就等于他爱上我了啊!

我的脑袋里嗡嗡嗡的,幸福得简直要眩晕了。就这么保持着微醺的状态,我一路跟着陆寻走,落了座才发现我们到了电影院。

我看着他漂亮的侧脸,晕晕乎乎地问:“看什么?”

陆寻说了一下电影的名字,递过来一桶爆米花。电影开始播放,我乖乖地开始“咔嚓咔嚓”地吃。

电影讲的是一个很老套的恋爱故事,男主是个小混混,一开始不喜欢女主,后来经历了一些事,他对女主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惜女主是个高冷傲娇的人,明明早就动了心,却故作冷漠,搞得两个人都挺累的。

影片里的男主很感性,比许多剧的女主角都情绪化,他三不五时就会重复一句话:“你,宣(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标准的台湾腔,逗得观众们纷纷笑起来。

电影院里很黑,陆寻安静地坐着,和我隔了一个座位。我侧过头看着他,荧屏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我小声地鹦鹉学舌:“你,说你呢!宣(喜欢)我一下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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