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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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达罗威夫人(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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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说,“是的,是的。”他重复着,好像她把什么东西放到表面,随着它的浮现,他被擦伤了。住口!他想哭,因为他并不老,他的生命尚未结束,绝对没有,他才五十出头。要不要告诉她呢?他寻思着。他很想告诉实情,但又觉得她太冷酷了,只是拿着剪刀做针线活;在克拉瑞莎身边,黛西会显得十分平庸。克拉瑞莎会把他看作失败者。在达罗威一家眼中,我是个失败者。对于这点,他一点儿也不怀疑,他是个失败者;倘若与这一切相比——镂花桌子、镶宝石的裁纸刀、海豚装饰品、烛台、椅套,还有那些非常珍贵的古老的英国套色版画——他是个失败者!然而,他想,我厌恶包含在这一切之中的沾沾自喜,那是理查德热衷的东西,不是克拉瑞莎,然而她嫁给了他。但是,这一切却不断在继续!一周又一周,克拉瑞莎的一生就这么消逝了;而我呢?他思索着;一会儿,一切事物都从他身上射出光芒:旅途、骑马、争吵、探险、桥牌、恋爱!他又拿出他那把旧牛角柄小刀,这三十年来他始终带着它,紧紧地攥在手中。

克拉瑞莎心想:多么古怪的习惯!总是拿刀子玩,让人感到自己也变得轻佻、无聊、空虚,正如他曾所说的,只不过是个傻乎乎的爱说话的人。她拿起了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没有人保护的女皇,卫兵们都已经睡了,任何人都可以溜进来,看见她躺在杂草丛生的地方,然而,她常企求帮助,想想自己的成就和喜欢的事情,把所有一切都召唤到身边:她的丈夫,伊丽莎白,她自己;总之,她要召唤一切,驱散敌人。彼得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

“你最近在做什么呢?”她问道。好像战斗前夕,战马蹄刨地,头高昂,阳光射在两肋,颈部弯成弧形,彼得和克拉瑞莎并肩坐在蓝色的沙发上,互相对峙着。他的力量从内部冲出,翻涌。他从多方面集中了各种事:对他的赞扬,在牛津大学读书,他的婚姻和热恋。总之,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他大声叫嚷着:“太多的事啊!”这一股积聚的力量此刻汹涌澎湃,令他百感交集,好像被一些他看不到的人抬上了肩,在半空中风驰电掣,在这股力量的激励下,他把手举到额前。

克拉瑞莎坐得笔直,屏住呼吸。

他说:“我在恋爱。”但不是对克拉瑞莎说,而是对着黑暗中被举起的某个女人说,人们无法接触她,只能在黑暗中把花环放在草地上献给她。

他重复着:“我在恋爱。”这次对着克拉瑞莎说了,语气很平板。“爱上了一个在印度的姑娘。”他已经献上花环,克拉瑞莎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恋爱!”她说。都一把年纪了,戴着小领结,居然还受到恋爱这个妖魔的摆布。看他的脖子瘦的没一点儿肉,手都发红了,况且他还比我大六个月呢!她把眼光射到自己身上,可心里仍感到他在恋爱。她感觉到,他在恋爱。

然而,不可征服的私心永远要毁灭对手,好像河水总是向前奔流,虽然它也承认,对人们来说无目标可言,却依然勇往直前;这种不可征服的私心使他的面颊微微泛红,显得很年轻、健康;她的眼睛明亮,身子微微颤抖,裙子散落在膝盖上,针插在绿绸末端。他在恋爱!可不是爱她,是爱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她问:“她是谁?”

现在一定得把这尊雕像从高处取下,放在他们中间。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很不幸,”他说,“丈夫是个印度陆军少校。”

带着好奇的恶作剧式的甜蜜,他笑着,就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把她讲给了克拉瑞莎。

(没什么不同,他在恋爱。克拉瑞莎想。)

“她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彼得非常理智地说下去,“我这次是来和我的律师商议离婚手续的办理。”

他们就这些情况。他想。克拉瑞莎,你对他们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们就这样些情况。时间一秒一秒地闪过,当克拉瑞莎揣测他们时,彼得隐约感到,那印度少校的妻子(他的黛西)和她的两个孩子变得非常可爱。好像他把一束光投到碟子里的灰球上,一株可爱的树在轻快而带有海水咸气的气氛中冉冉升起(某种意义上,没有人能理解他、感受他,如同克拉瑞莎那样)——他们的亲密无间的气氛。

她讨好他,愚弄他,克拉瑞莎想;刀划三下,勾勒出那个女人,那个印度陆军少校的妻子。无聊!愚蠢!彼得终其一生都被这样愚弄;一开始是被牛津开除,然后是在前往印度的船上娶了个陌生女孩;现在是印度陆军少校的老婆——感谢上帝她没有同意和他结婚!可是,他在恋爱;她的老朋友,她亲爱的彼得,他在恋爱。

“你要怎么做?”她问他。噢,林肯法律协会胡柏-格雷德莱事务所的那些大小律师会做这些。他说。他居然开始用他的折刀修剪他的指甲。

看在上帝的分上,拿开你的小刀!她带着难以抵制的恼火在心中呼喊;他的糊涂愚蠢、他的软弱、他对别人的感觉懵然无知,曾经让她生气,现在同样如此;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愚蠢!

我全明白,彼得想着,用手指试着刀刃;我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克拉瑞莎、达罗威还有其他所有人;但是,我要让克拉瑞莎看到——令他极端惊异地,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穿过空气突然击中了他,他坐在沙发上,流下眼泪,抽噎,毫不羞愧地抽噎,眼泪流下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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