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者觅

岳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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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张旧照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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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下午,陈觅一共有两节课,第一节是刑法课,第二节是中国法制史,他上完第一节课后就跟老师请了假,然后骑着找同学借来的自行车,离开了学校。他已经打听到宫小羽家住在麻豆坪六安村,那里位于城南郊区。

从学校出来,沿着校门口的学院路走了一段,再向南拐个弯,很快就出了市区,在乡间公路上骑行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麻豆坪六安村,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村前村后都是稻田,狭窄的村道两边不太整齐的排列着一些房子,村子里十分安静,连狗叫都很难听到一声。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光膀子的老大爷叼着香烟在路上溜达,他赶紧把自行车踩过去,问大爷,您知道宫小羽家住哪里吗?

老大爷用手指了一下,说:“就在村子最后面,你沿着村道往里面走,快到村尾的时候,那里有一个小湖,湖边有两户人家,第一户就是宫小羽她家。”

陈觅向老大爷道了谢,骑着自行车沿着村道继续往前走,来到村尾,果然看见有一个占地面积约几百平方米的小湖,湖中开满荷花,四周清香弥漫。他沿着湖堤绕行过去,果然看见几株大树后面,有两幢瓦房立在那里。他在湖边停好自行车,从第一间房子打开的大门里走进去,屋里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喂鸡,仔细一看,正是在医院见过的宫小羽的奶奶。

“奶奶!”他敲敲门框,叫了一声。老人听到响动转过身,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不敢应声。

陈觅向屋里走两步,说:“奶奶,我是宫小羽的校友,我们在医院见过的,您忘记了?”

老人“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小羽的同学啊,快到屋里坐。”转身搬来一把凳子,但陈觅还没有坐下,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该不是咱们家小羽在医院出了什么事吧?”

陈觅忙说:“没有没有,我前两天还去看过她,虽然病情并没有明显好转,但那里的医生护士都很负责,把她照顾得很周到,您就放心好了。”停顿一下,他又找了个借口说,“我们一帮同学今天在这附近搞一个关于农村留守儿童的社会调查,正好路过六安村,所以顺道过来看看您。”老人这才放下心来。

陈觅坐下后扭头四望,见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就问:“小羽的爸爸妈妈呢?”

“咱们家小羽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爸爸在外地打工出了车祸,人就没有再回来。后来她妈妈在广东又嫁了人,这家里边啊,就只剩下我跟小羽两个人了。唉,我可怜的娃!”说到最后,老人眼圈发红,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她妈妈再没有回来过吗?”

“唉,她妈妈早就不要她了。”老人叹口气说,“不过她妈也挺难的,在广东有了新家,也不方便回来看她,但过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偷偷寄些钱过来。”

陈觅没有想到宫小羽的身世竟然如此凄惨,自己虽然少年丧父,但好歹还跟母亲一起生活,而她却只能跟年老的奶奶相依为命。

见老人在悄悄抹眼泪,他赶忙转了个话题,说:“小羽她每天都骑自行车上下学啊?”

老人点头说:“是啊,她是走读生,每天早上很早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上学去了,下午放学又骑回来,有时候要上晚自习,回来得就更晚了。”

“为什么不住在学校宿舍呢?”

“她说我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晚上要回来照顾奶奶。”老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另外,她每天回家还要自己写东西,有时写到下半夜,她说在学校宿舍不方便,所以宁愿踩上几十分钟自行车,也要回家来。”

陈觅这才知道,宫小羽发表的那么多优秀作品,竟然都是学习之余熬夜写出来的。一扭头,看见堂屋左边的一间小房间里,门口的书桌上摆着一台旧笔记本电脑。

他指着电脑问:“小羽就是用这个电脑写作的吗?”

“是呀,这个电脑还是她上大学后,宁老师送给她的,是一台旧电脑。”

陈觅听她提到宁教授,不由感觉到有点意外,“宁老师对小羽还真好啊!”

“是啊,宁老师不但在学习上关心咱们家小羽,平时也很热心指导她写作,推荐她去参加写作比赛,他还到咱们家来家访过,他说咱们家小羽很有才气,只要好好培养,将来一准能成为一个大作家。”

“我可以去小羽房间里看看吗?”陈觅起身说。老人点头说:“可以呀,她房间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陈觅走进宫小羽的房间,房间不大,估计也就十几平方米,门边放着一张油漆斑驳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电脑、闹钟和几本书,另一边靠墙放着一个简易书柜,里面摆着许多文学书籍,其中有一排专门放着王安忆的作品。书柜旁边是一张老式木床,床头柜上放着一束不知名的干花,透着淡淡的好闻的花香味儿。屋里的摆设虽然比较简陋,但却收拾得十分整洁。

他趁老人没有注意,打开书桌上的手提电脑,按了一下开关键,屏幕上闪过启动页面之后,很快就跳出要输入开机密码的提示窗。他只好关了电源,重新把电脑合上。

“同学,喝杯冷茶吧。”老人用陶瓷杯端了杯茶进来。

陈觅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奶奶,小羽出事之前,可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吗?”

“她出事之前那两天,是星期六和星期天,都在家里,没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呀,白天她下地帮我干活,晚上在自己房里写东西。那两天我得了重感冒,她晚上一直照顾我,很晚才上床睡觉。星期一早上,给我做完早饭,就去上学了。谁知一去到学校,还没上完早自习,就……”老人说到伤心处,禁不住扯起衣角擦起眼泪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去跳楼,怎么就发疯了呢?”

陈觅趁机说:“奶奶,我看资料上说,精神分裂症可能跟遗传有关。小羽她爸爸妈妈得过这个病吗?”

“遗传啊?”老人睁大眼睛想了半天,才大概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摇头说,“没有啊,小羽她爸爸妈妈都没有这个毛病,再往上数,她那死去的爷爷和我,也都没有啊……”

陈觅不由隐隐有些失望,看来宫小羽突然患上精神分裂症,跟遗传并无关系啊。

就在他转身准备从宫小羽房间里走出来时,忽然一眼瞥见书桌上,在一摞码放整齐的文学杂志后面,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镶着一张微微有些泛黄的照片。

他随手拿起相框看一眼,却不由得呆住。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上共有四个人,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手,旁边还站着一位身形微胖、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圆脸妇女。

宫小羽的奶奶见他在看照片,就跟在后面说:“这个啊,是咱们家十多年前照的一张全家福。”她指指照片上的年轻夫妇和那个小女孩,“这个是小羽和她爸爸妈妈,旁边这个是我。你看,那时候我还挺胖的呢,头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白头发。”

陈觅看看照片,又抬起头看看她。照片上的小女孩,与现在的宫小羽已经完全不同,只有这位老奶奶,如果仔细对比一下,却还能从眉眼间看出几分相似,只是跟十多年前相比,奶奶明显瘦了许多,脸上布满皱纹,像一个熟透的苦瓜。

“奶奶,”陈觅说话的声音有点轻微发抖,“您家以前,是不是住在南风岗南风村?”

老人一愣,“是呀,你怎么知道的?小羽的外婆住在南风村,当时我们也跟着住在那里,小羽的爸爸出事后,她妈妈改嫁了,我们才从那里搬回老家这边住。”

陈觅突然兴奋起来,拉着老人的手说:“奶奶,您不认得我了吗?”

“我认得啊,你是小羽的同学,我听宁老师叫过你的名字,好像姓陈,叫陈什么来着……”

老人敲敲自己的额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不是说这个,”陈觅摇晃着她的手说,“我是小觅啊。”

“小觅?”老人家一头雾水,“什么小觅?”

“看,您就是不记得我了。”陈觅说,“大约十年前,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也就是小羽,在放牛的路上救了一个落水少年,她把这个小男孩放在牛背上驮回家。您看到这小男孩身体虚弱,就到田里抓了许多田螺回来,给他炒了一盘唆螺……小男孩走的时候,告诉您他叫小觅!”

“小觅?”老人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难道你就是……?”

“对呀,我就是那个小觅。”陈觅笑着说,“我至今还记得您给我做的那盘唆螺,那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原来你就是……”老人看着他笑起来,“就是那个小觅呀。那时候,我们家小羽还经常念叨你呢。她为了救你,可费了不少力气。你被救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没气了,好在她爸爸在城里读书的时候学过游泳和急救,后来又教给了小羽。她说她把你救上岸后,先是给你控水,然后又做了人工呼吸,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

“她还给我做过人工呼吸?”

“是呀,不做人工呼吸怎么能把你救活呢?”

陈觅脑中一阵恍惚,又想起那个遥远的梦境,一个温软的小嘴唇轻轻覆盖在自己的嘴巴上……原来那女孩不是在亲吻自己,而是在给他做人工呼吸。而那个救他一命的小姑娘,十年之后居然与他同读一所大学,成了他的小师妹。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他红着脸说:“第二年暑假,我到那个村子里去找过你们,可惜你们已经搬家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找咱们的。”老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小羽后来还埋怨说这个人真不懂事,过后也不知道到咱们家来看望一下。我跟她说,说不定人家来找过咱们家,只是咱们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搬家了,所以人家想找也找不到。”

陈觅也笑了,说:“我也没有想到,当时没有找到你们,却在十来年后还能在这里见到奶奶……”

老人亲热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十年前的回忆被勾起之后,似乎还真能从他脸上依稀找到当年那个落水少年的模样。想着那时候,儿子还活在世上,儿媳也还在这个家里,一家人平安地过着生活,但是现在,儿子不在了,家已经散了,作为自己唯一依靠的孙女儿又不明不白的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想到这里,不觉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又流下眼泪来。

陈觅知道老人心里的痛楚,紧握着她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老人抽噎着,浑浊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心也缩得紧紧的。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宫小羽的事,还这祖孙二人一个公道!

跟老人道别,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传来的一阵噼里叭啦的炮仗声,把陈觅吓了一跳。

他转头望去,原来是隔壁家有人过世,正在堂屋门口竖起白幡,摆起法坛,准备做法事。几个道士敲着响器,口诵经文,一个披着白色孝布的女人跪在那里一抽一抽地哭着……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大块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再加上耳边这低回的哀乐,呜呜咽咽的哭声,让陈觅心里愈发觉得压抑。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跨上自行车,匆忙赶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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